這首詩寫于1982年,是我國著名抗震、隔震與減震控制領域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廣州大學抗震研究中心主任周福霖教授當年留學歸國前寫給祖國的表白詩。
80歲原本是許多人頤養(yǎng)天年的年齡,但滿頭銀發(fā)的周福霖卻還奮斗在教學和科研的第一線。50多年來,周福霖就專注于“一件事”——與地震“過招”,建造大地震中確保安全的房屋,讓中國成為地震中最安全的國家。他帶領團隊參與了汶川地震災后重建等多項重要工程,完成了世界最長隔震跨海橋——港珠澳大橋、中國最高智能控制電視塔——廣州塔等的隔震設計,共計贏得11項中國第一,為我國結構隔震減震控制技術體系的建立、應用與發(fā)展做出了奠基性、開拓性貢獻,被譽為現(xiàn)代“張衡”。
放棄出國機會 堅定為國家做貢獻的理想
“一個人一輩子,只要做好一件事就足夠了。建造在地震中安全的建筑,就是我這輩子要為國家和人民所做的事情。”周福霖說,自己從小就立下了科技報國的志愿。
周福霖出生于廣東汕頭一個華僑知識分子家庭。1958年,他考取了湖南大學土木工程系,當時父母和幾位兄弟姐妹都在國外。1959年國內(nèi)經(jīng)濟困難時期,父母原本打算給他辦理出國手續(xù),但周福霖沒有答應。
大學畢業(yè)后,周福霖被分配到機械工業(yè)部第四設計研究院,承擔工業(yè)與民用建筑結構設計與研究工作,負責多個重點工程項目的設計。滿懷報效祖國的雄心壯志,周福霖決心要把這個工作做好。
一年后,“文化大革命”爆發(fā)了。因出生于華僑家庭,父母和多位兄弟姐妹又在國外,這些身份讓周福霖接到了人生第一張“大字報”。最終,他被免掉了項目負責人的職務,要求回去繼續(xù)學習。
這是周福霖人生的第一個大挫折。“當時心里的難受是很難形容的。”周福霖說,“組織將我免職,我可以理解。即使無法繼續(xù)這個項目,也不會影響我為國家做貢獻的堅定理想,更不會影響今后我在科學技術上對國家做出貢獻。”
經(jīng)過一番痛苦的思想斗爭后,他下定決心好好利用這段學習時間,好好鉆研實踐中碰到的一些難題。坐“冷板凳”的那段日子,他解決了好幾個重大技術問題,并因此被調(diào)任到技術研究室,成為研究室的主要成員之一。
“一個人受到打擊和挫折的時候,要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要繼續(xù)勇敢前進。”回憶起當初的理想,周福霖如是說。
經(jīng)歷生死考驗 踏上與地震“過招”的科研之路
1976年7月28日,唐山發(fā)生7.8級大地震。正是這場讓世人痛心的大地震,改變了周福霖今后的研究方向。
震后第三天,周福霖接到通知,作為設計院的代表參加唐山大地震工程結構考察調(diào)查研究組,前往唐山地震現(xiàn)場對工程結構及建筑的震害進行實地考察和調(diào)研。
“當時已經(jīng)傳出,災區(qū)有瘟疫,時時有余震。”女兒當時出生不到三個月,但周福霖毅然作出抉擇,只身一人前往唐山。因道路受阻、橋梁塌方,原本三小時的車程,周福霖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生活物資都是空運過來的,很緊張,每人每天只有三個饅頭、一個大蒜、一包榨菜和一碗水。”在唐山的三個月,除了生活條件艱苦外,周福霖還多次與死神擦身而過。有一次,他爬到一棟半倒塌的樓房上拍照,突然余震來了,這時已來不及跑了,只能緊緊抱住一根柱子聽天由命。“本以為會在這里結束我的生命了。突然,地震停了!”
在與地震幸存者的訪談中,一位老人向周福霖哭訴:“你們是工程師吧,為什么地震來了,房屋都倒了?房屋是你們建的吧?你們吃什么飯的?”
面對幸存者的責問,面對地震后的殘垣斷壁,周福霖擦干眼淚,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建造在地震中安全的建筑,保護國家和民眾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從此,周福霖踏上了為人類建造地震災害中安全建筑的研究創(chuàng)新之路。
“在唐山的這段經(jīng)歷,它除了使我變成一個能吃任何苦的人外,還在科學技術上給予了我很多從書本上看不到的啟示。”周福霖說,人生經(jīng)受一些苦難,并能在苦難中幸存下來,是一種財富。
放棄國外高薪 學成歸來圓科技報國夢
“文革”結束后,中國開始迎來科學和教育的春天。1978年,鄧小平同志指示要多派留學生出國學習。
為實現(xiàn)當初“建造大地震中確保安全的房屋”的夢想,1979年,周福霖參加了機械部人員出國留學選拔考試,結果以優(yōu)異成績考取了國家公派出國留學,前往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師從國際著名的地震工程學家 S. Cherry 和 S.F. Stiemer 教授,進行工程結構抗震和隔震減震研究。
在加拿大留學期間,周福霖克服了語言障礙等各種困難,先后完成了多種抗震減震結構構件低周疲勞破壞試驗、大比例隔震結構模型振動臺試驗、新型抗震減震結構體系試驗等多項試驗研究和理論研究工作,并和導師聯(lián)名發(fā)表研究論文提出“房屋隔震消能新技術”的理論、概念和設計方法。
1982年,即將完成學業(yè)的周福霖再一次面臨人生選擇。導師盛情挽留他,并承諾將其工資由700元加幣/月提高到2000元加幣/月,而當時他在機械部的工資僅54元人民幣/月。
“當時回國條件比較差,但國家進步可能需要兩三代人的付出與代價”。想起唐山災區(qū)考察時立下的心愿,想起經(jīng)歷浩劫后百業(yè)待興的祖國,周福霖最終婉拒了導師的邀請,下定決心回國。
“我當時心里想,‘文化大革命’我經(jīng)歷了,困難時期我經(jīng)歷了,唐山大地震我也經(jīng)歷了,還有什么是我不能經(jīng)歷的?還有什么苦是我不能吃的?”1982年8月,回國前夕,周福霖寫了一首小詩,作為向祖國的深情表白:
美麗的城市
豪華的建筑
富裕的生活
但這不是自己的家園
我的家園,在遙遠的東方
我的家園,有富饒的土地
有錦繡的山河
我的家園,有我的親人
有我的朋友
有我的事業(yè)
我的家園,還很貧窮落后
但子不嫌母窮
我古老家園的土地已蘇醒
人民需要我
民族需要我
祖國正在呼喚我
我要投向祖國母親的懷抱